咖啡因上癮

我總是在夏天談戀愛，沒有例外。
就像每個月的經期，我體內的賀爾蒙顯然會在夏天做特殊的分泌，
每到夏天，我那難以克制的情潮總會泛流成河。
今年的夏天又快來了，我的身體如往常微微地起了變化。


《0.1》在夏天談戀愛唯一的好處
就像我生命裡其餘的27個年頭一樣，每一個年歲依循著規律的腳步前進，季節嬗遞，從不走亂。我的大部分生活也是如此。

我總是在夏天談戀愛，沒有例外。在夏天談戀愛有很多壞處，滿身的汗臭和體味混雜的氣味，並不好聞，再濃的香水也無法掩蓋；一出門太陽一曬，臉上的妝就像融化的冰淇淋，各種顏色摻雜，白白浪費了端坐在鏡子前面仔細雕琢的寶貴時間。我想，在夏天談戀愛唯一的好處，就是天氣熱，哪兒都不想去，兩人會花比較多時間膩在一起。

就像每個月的經期，我體內的賀爾蒙顯然會在夏天做特殊的分泌，每到夏天，我那難以克制的情潮總會泛流成河。

去年的夏天，我遇到了明，其實嚴格說來是在春天的時候遇見的吧，他是我學生淳的父親，我在家裡開小班教畫畫兒，淳跟父親在春天的時候搬入我們居住的社區，搬來不久就因為鄰居的介紹加入了我的繪畫班。聽說因為淳的母親忽然去世，為了讓孩子忘掉難過的事，而決定搬家換新環境，聽說看了很多房子，找了很久，後來覺得我們這個社區住戶的素質不錯，軟硬體設備都好，於是搬了進來，買下了有庭院的一樓大戶。

第一次見到明，是他初次帶淳來上課的時候，我的繪畫班有12個學生，都是社區的住戶，有幼稚園的小朋友，也有國中生和高中生。淳是小學一年級的學生，個兒不高，很瘦，皮膚白皙，眼睛滿大的，比較像女生，應該是像死去的母親吧，因為淳的父親高大黝黑，五官比較粗礦。

初次見面，雖然還是春天的黃昏，但空氣裡已經有了夏天入侵的味道，淳的父親沒有跟我說什麼，只是按規定填了基本資料，還先預付了第一期的學費。因為事先聽說了這對父子的事，所以我一開始就對淳刻意的親切。淳每一次上課都提前到，我常讓他坐在我的大陽台上看夕陽，有時給他泡一點兒酸梅汁，等其他的學生陸續來到。

以後，明的父親總會陪著上課，我暗示過他可以回去休息等上完課再來接淳，但是他只是笑一笑，說他絕不會吵到學生上課，一個人坐在客廳的角落裡看書報，離我充當作教室的房間遠遠的。我知道明很擔心他的孩子，母親去世之後，淳愈來愈少說話，搬到我們社區的時候，幾乎已經不開口了。明很煩惱，跟我提過幾次，我也介紹了幾個醫生，對這方面有比較專精的研究，然而情況似乎也沒有多大改善，醫生多診斷是心理上的問題，生理上很健康，短時間內除了定期看醫生之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方法。

我的生活很單純，教畫的收入雖然不多，但是上課的時間短，讓我有很多自己的時間可以運用。房子是父母留下來的，貸款早繳完了，所以生活上還算寬裕。除了夏天談談戀愛之外，我的生活大多平順安逸，沒有太多浪潮。

有個週末下午，正當我一邊聽著莫札特的第40號交響曲，一邊擦地板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是淳，我開了門讓他進來，他張著大眼睛，走到陽台坐了下來，我為我們兩人泡了酸梅汁。淳很安靜，不但不說話，連眼神、動作都很靜默，有著超齡的舉止，教人看不出心情。我拿了兩張畫紙，和淳一起畫畫，他畫了一道美麗的彩虹，還有很大的太陽，最後把空白的地方全部塗上咖啡色；我畫了一條背著書包的魚，在森林裡游泳，淳看了我的畫紙後，竟像笑了，很短暫地露出難得一見的孩子純真光燦的臉龐。我把包書包的魚送給淳，讓他帶回去，也好讓他父親知道他整個下午待在我這兒。

後來淳常一個人來找我，有時看電視，有時畫畫，有時我們就什麼也不做，坐在陽台上聽音樂看夕陽。不說話的淳既不吵鬧也不發問，靜靜的大眼睛很多時候不知道看向哪裡，沒有焦距。淳每次都會頻頻看著腕上的小叮噹電子錶，仔細認真地留意時間，在父親回來之前回到家，真是乖巧令人疼惜的孩子。

我喜歡游泳，雖然社區裡有游泳池，但是我還是喜歡往外跑，我想游遍每一個不同的游泳池，有時我會開上很久的車，去到BBS上風評還不錯的游泳池。尋找優秀的游泳池是我重要的生活目標，就像小小的探險遊戲，常常給我帶來意外的驚喜。我在游泳池認識各種不同的人，也在游泳池開始了我大部分的戀愛。

我交往過的男人簡直式各型各色都有，小吃店的老闆、律師、快遞、髮型師、警察、醫生、郵差…當然也有普通上班族，很奇怪，我的戀愛常在夏天開始，往往在秋冬結束，所以我雖然不喜歡黏膩濕熱的夏天，卻也對這個季節有著強大的好感與期待，彷彿我的世界都是由這個季節開始。

有個週末下午，我在一個新發現的游泳池看見了明，其實我很早就看見他了，因為我總是喜歡東張西望，欣賞池畔的人群。明穿著一條黑色的泳褲，身材意外的結實健美，腹部平坦，高人一等的身高很顯眼。等到他對我招手的時候，我已經把他的身材上上下下都偷偷地打量徹底了，當他向我走來，我的雙頰彷彿燃燒的火把那般滾燙。

明對我笑了笑，坐在我的旁邊，我想他大概是不知道該對我說些什麼吧，還不算熟，我有點後悔今天穿的比基尼太過暴露，我沒想到會遇到認識的人，這是個離社區很遠的游泳池。

後來的幾個週末，我都跟明一起來這兒游泳。


（待續）
（本文原載於《高潮咖啡因》一書，咖啡因（即珈琲因）著，小知堂文化出版，http://www.wisknow.com/version/adver/coffee/index04-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