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因上癮

上星期在TVBS『得獎的事』裡自爆的愛到卡慘死的故事，是我多年前出的書→雙城故事
有些人問了我，想知道那故事是真是假？（還有假的嗎？我又不是八卦記者）

不如，就讓我講一次給你聽吧～我的上海與台北之間．愛情高潮紀實

每次講這個故事，我就難過，因為很可能又會被罵了，那些故事裡的真實人物，一定覺得我很愛提舊事。

但真心愛過的事，為什麼不能告訴別人呢？
我是那麼認真的愛過你，為什麼不能承認？

還好我不是跟大明星談戀愛，大家以為我在炒新聞。


《雙城故事》
1999～2002
紀錄著我青春多汁，熱烈如火的愛情，從台北到上海

這個故事，一部分發生在台北，
另一部分發生在上海，
但是絕大部分，發生在我的心上，
也許，還有一小部分，發生在兩三個男人的身上，
這個部分，我不確定有多少，或是多大。

【第一部】台北

台北／1999年春天

生命太快，選擇太多。
我是貓貓，我在台北。
這個故事，在一個女人和幾個男人之間，結結實實地發生，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記憶中。我想要拋棄純粹客觀的敘述，不兼顧各種觀點，完全用主觀說話，任性地，不顧一切地，用一種簡單直覺的方式來訴說這個故事。

我得老實說，這個故事極度主觀，大大地削弱了參考性和實用性，然而，這是我唯一可以採取的方式，一來，我懷疑完全客觀的可能，尤其對一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而言；二來，唯有絕對主觀地宣洩，才能盡數傾洩出內心的焦慮和秘密，也才能抒解我心中洶湧的波動和不安的激情。這些日子以來，經過無數的掙扎和思考，我終於徹底明白，唯有將故事書寫而出，才能使一切歸於平靜。

故事發生在1999年，我清楚地記得故事的開端，那是一個男人和另一個男人交界。

《一》熱情如火的匡

愛不是目的，
快樂才是，
我愛你不是要去要求你也愛我，給我快樂，
而是希望你因為有我的愛而幸福快樂。

我和匡是在PUB認識的，他是個獸醫，獨力經營一家小小的動物醫院。
「我聽到有人叫妳，妳一回頭就笑，笑得像星星一樣閃亮，光芒萬丈！那一瞬間我的眼睛完全看不見，只好用力閉上眼睛，再張開，閉上眼睛，再張開，只見妳對著我笑，我告訴自己，就是這個光！就是這個光！（匡激動地揮動著手臂）就是她，啊！就是她，這個漂亮的女生，就是我尋尋覓覓已久，失落的一角……」

匡喜歡手舞足蹈，戲劇化地說起我們相遇的神奇時刻，我每每被他誇張的表情逗得大笑。匡是個很樂觀的人，率真自然，讓人覺得沒有陰影。大冷天也穿著薄外套。
「因為我熱情如火，所以不怕冷。」匡笑著說。

遇見匡之前，我正談著很不好的戀愛，我喜歡的人對我忽冷忽熱，面對我濃厚的愛意遲遲不願表態，一下子情人，一下子朋友；一下子親密，一下子冷落，我的一顆心每天乘坐著雲霄飛車，起起落落，情緒被他左右。
他不斷地在我面前說著以前情人的好，美麗窈窕，脾氣好，個性好，多才多藝……他口中的舊情人簡直像仙女一樣，我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和她相比，我不知道該要繼續還是停下，我常常在夜裡驚醒，爬起來哭泣，恨自己逼自己陷入無可自拔的曖昧情緒，偏又無法擺脫抽離。

就在這時，匡如旭日東昇般地出現，張著黑白分明清澈見底的眼睛，對我說，我就是他尋尋覓覓已久，失落的一角。

「但是，我並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你……」我猶豫。
面對匡的表白，午夜三點，從KISS跳完舞，他送我回來，站在我家樓下。夜裡的空氣微寒，但站在匡的面前，我有點冒汗。

「妳知道嗎？」他自然大方地握住我的手，我想抽回都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小家子氣。
「妳知道嗎？」他的眼睛黑黑亮亮地盯著我說，「談了幾次戀愛，年紀也不小了，愈來愈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妳，就是我想要的樣子。」他的眼眸發射出千萬瓦的強力光線，晶晶閃閃地照亮整個天空，霎時間像白日，溫暖的陽光包圍周身。

「你確定嗎？」我動搖了，原本想委婉拒絕，打算說出的場面話，現在竟像是刻意無謂的矜持。
「我很確定。」他笑了，笑容很可愛。
「我可以試試看，我不像你那麼確定……但是我會努力，好嗎？」我遲疑地說。
「好，妳說什麼都好。」他捧起我的臉，親吻我。
後來我才明白他笑的時候其實是心慌。

匡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個星期，就挨揍了。 

忽冷忽熱的王子赫然發現他唯一的臣民居然收拾行李出走，另投懷抱，不再虔誠膜拜於他的腳下。王子來找我，晚上十二點，砰砰砰砰敲我家的門，沒按電鈴，情緒少見地張狂激動。
「請問你找我什麼事嗎？」我開了門，面對他的火氣，十分禮貌客氣。
「到底怎麼回事？」王子臭著一張臉理直氣壯地質問我。
「我終於交了新的男朋友。」我說，「如你所願。」 

王子沉默，坐在床邊盯著我，火氣燃燒，整個房間都紅通通熱炎炎的，他惡狠狠地盯著我，不發一言，直到電鈴響起，打破緊繃的安靜。
匡出現在門口，拎著一袋零食，兩瓶可樂，一進門就看見坐在床邊的男人。
我向他解釋，有點事情要談，請他先回家。 

「沒關係，你們慢慢談，不急，我去樓下晃晃，妳談完打電話給我。」匡說著將手中的可樂罐遞向王子，「來，這瓶給你，你們慢慢聊。」。
迎接匡的竟是拳頭，一出拳就往臉上去，又快又準，匡伸手抵擋，另一拳又落下，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匡沒有出手，但是不得不護衛自己。
「夠了！夠了！停下來！都給我出去！」我放聲尖叫。

匡先從地板上爬起來，伸出手扶王子一把，王子不理會他伸出的手，逕自爬起來，直直地看進我的眼裡，眼光異常地溫柔脆弱。我看了真是難過，何必呢？何必搞成這樣你才要表態？ 

生命太快，容不得後悔，你曾擁有過無數次機會，可是你不願做選擇。現在，我做了選擇，選擇者是王，我是王，淪為臣民的你只能跪下崇拜背影。

我沒有回頭跟隨王子，後來從朋友的口中得知，他故事的女主角換成我了，我變成那個曾令我又羨又妒的仙女，他不停地對著身邊新的女人說我有多好多好，美麗窈窕，脾氣好，個性好，多才多藝……
我跟匡，就這麼戲劇化地在一起了，他那晚的演出令我佩服，從容有禮，大方得體，一點都不像正常男人該有的暴躁易怒。（沒想到後來，我們之間竟然那麼戲劇化地結束，我當晚的演出，應該也讓他很佩服。）

貓貓貓貓喵喵喵……他喜歡喵喵地胡亂喊我，拉我往他的身上鑽。
為慶祝滿月的愛情，我們在網路上領養了一隻藍波斯，貓咪很小很小很小，匡把牠放進外套的口袋裡帶了回來。

匡的母親不喜歡我，這是破天荒的例外，以往我交男友，總能很快獲得對方家人的垂愛，尤其是對方的父母，大概我有個渾圓的臀部吧。
「什麼！妳少來了，這跟臀部有什麼關係啊？」匡不置可否。
「你不知道老人家認為大又翹的屁股比較會生啊？」我反擊。

不知道真是我渾圓的臀部奏效，還是我迷迷矇矇糊塗上百萬的大眼睛看起來就不像是精明能幹好戰的媳婦樣兒，我的確沒遇過男友的母親不喜歡我這種倒楣事，匡的母親對我的敵意，是頭一回，對匡而言，卻是家常便飯了，之前好幾個女朋友都遵從母親大人的旨意而被刷下來。

「吼～原來你媽根本就沒喜歡過你任何女朋友嘛！」我了解狀況之後才略為寬心，我以為我很糟糕，不得人緣呢！
「也不能這麼說，像是以前那個當老師的，我媽就覺得不錯！」匡說。
「拜託，那個老師只是相親對象，你又不喜歡她。」
「可是人家條件的確不錯啊。」匡說。
「那我哪裡條件不好了？」我問。

靜默了幾秒鐘，匡說了，「妳們家是單親，我媽覺得不光彩。」
「哪裡不光彩了？我父母個性不合，因了解而分手，有什麼問題嗎？哪裡得罪你媽啦？」我氣都上來了，音量不知不覺愈放愈大。
「可是你有兩個媽媽……萬一我們結婚的時候，要邀請哪一個？兩個都來嗎？親戚朋友會說話的，我們家是很傳統的客家人，不喜歡這樣的事情。」匡說著我聽不懂的外星話。
「喔，讓你們家很丟臉是嗎？」冷著聲音，我的爪子伸出來了！我爸媽和平地離婚，為的是追求彼此更大的幸福，他們沒有做錯什麼，又關你媽你家親戚什麼事了？
「貓貓啊，別這樣，這是我媽的想法，不是我的。」匡刻意柔著聲音，企圖梳理我衝冠的怒髮。

這是什麼鬼道理，現實又無聊的價值觀，我開始懷疑自己真要跟這個家庭發生進一步的關係嗎？
「妳不要這樣嘛，貓貓貓貓……來，妳聽我說。」匡伸出手臂輕輕擁住我，「這是我們遇到的問題，我很誠實地告訴妳，為的是要一同去面對，不是敵對，好嗎？」匡張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見底的愛意融化了我的怒氣。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做著可能會讓他母親喜歡我的事，下班後到匡的動物醫院幫忙，放假的時候陪他打掃整理，匡的動物醫院生意不是太好，所以星期六日也不放假，平日也是將近十一、二點才打烊下班，我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更別說好好外出約個會了。

匡大多是下班之後到我的住所來找我，我一個人住，我們很珍惜獨處的時間，聊天吃飯，或是聊天做愛。匡陽光色的溫暖懷抱，包容我的迷糊和任性，他一向很能擺平我的小情緒，也不曾拘束我的自由，不會干涉我的來去，他很忙，我也很忙，我們的相處很平衡，很少爭執，更何況我們有一隻可愛的貓咪，在兩人之間當潤滑劑。

貓咪真的很可愛，牠是一隻血統並不純的藍波斯，剛認養回來的時候還有點醜，愈養愈漂亮，但是不像貓咪，像狗，有一雙狗的眼睛，很直很直地看著你，不會迴避；性格也像狗，憨憨糊糊地，運動神經不太好，偶爾會用很爆笑的姿勢降落，四腳朝天，或是頭先落地，一點都不優雅，卻是人見人愛，看到的人幾乎都忍不住要抱抱摸摸牠。

有時在辦公室，我會打電話給匡，「你叫貓咪來聽電話嘛」，聽牠在電話那頭被匡逗得呼嚕呼嚕叫，兩個人一隻貓在電話兩頭玩得不亦樂乎。上班上累了很想睡覺的時候，我會偷個懶，和匡Live連線，用Web Camara看我們的貓咪，看牠被匡擺弄，做出可愛又好笑的動作。和匡在一起很自然，很舒服，不需要濃妝矯飾，我們都以為，這種舒服的平衡不會輕易被打破。

然而跟匡之間的障礙雖然很可笑，但是很穩固，遠比我想像的穩固，一直沒被擊倒，他母親沒有，我們也沒有。

「他母親不會讓步的，妳要有心理準備。」我的好友桑泥說。
「妳又沒見過他母親，怎麼知道？」我反問。
「雖然我滿喜歡匡醫生的，看他對小動物的愛心就知道他這個人很善良，但是身為妳的朋友，我還是得勸妳，從他過往的紀錄看來，他不是會對母親宣戰的人，都已經快一年了，情況沒有改善，妳自己要有心理準備。」桑妮勸我。
「怎樣的心理準備……分手嗎？」我喪氣地問。
「這種男人不是太好的選擇。」桑泥說，「問題也許不是出在他母親身上，而是他自己。」

桑泥和男友交往了四年，男友的父母親很恩愛，很少把眼光放在對方之外，不會干涉他們之間的交往。桑泥妳沒有遇過像我這樣的問題！不會明白我的心情！一段好好的感情，難道就要棄械投降嗎？放棄比繼續需要更大的勇氣啊！經過了幾次不成熟戀愛的洗禮，我已經不是未經世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了，對於感情的追求，我有了更明確的輪廓，遇到匡，讓我感受到談戀愛竟可以如此輕鬆自在，舒服無拘，這難得的氣味相投，難得的緣份，真要我為了莫名其妙的障礙而放棄？

我站在不停湧出的愛潮中，任憑激流衝擊而下，和匡相擁，把握每個短暫的時刻，延續成為瞬間的永恆。我有時想，如果不是匡的母親，也許我們不會這麼愛這麼愛，這麼執著。

匡的母親每到十二點必打電話來查勤。

「我和貓貓在一起。」匡從不說謊，總是老實告知。
我知道匡的母親一直勸他放棄我，雖然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麼樣的話語，但我相信匡，他會和我一起，繼續努力。
有時匡會在我的房裡睡去，雖然心中萬般不捨，我還是會盡責地叫他起床，「回去吧，不可以睡在這裡，不然明天你媽又要不開心了。」

我看著匡起床穿衣，急著看時鐘，急著和我吻別，急著驅車回家，我隱隱明白，相擁而睡，相擁而起的甜蜜，也許我們沒有機會品嚐。
我每天都得反覆說服自己，追求真愛，不能輕易放棄，然而望著鏡子裡自己的素臉裸身，心裡卻更明白，鮮嫩多汁的青春已然消褪，脫下內衣內褲的身體只剩下淡淡的勒痕。

真的可以等待嗎？還要繼續努力嗎？快刀斬亂麻會不會比較簡單？還會愈見這樣的男人嗎？

和匡交往滿週年的那天，我暗暗下了決定，寫了封信給他：

親愛的匡，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
我要為你寫一封長長的信，
因為我內心想對你說的話語，
如滔滔江水，難以停息。

首先我要謝謝你，在這一年的日子裡，
對我的寵溺以及包容，
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我更開心的是，我們相處得愈久，
有愈來愈多的時刻，
當我想起你，會覺得幸福甜蜜！

大多數的人交往得愈來愈深入，
會暴露出更多的缺點，產生更多的爭吵，
我們很幸運，相處得愈久，我愈覺得你可親可愛。

那天你在電話裡問我，
你不能承諾什麼，我還會繼續愛你嗎？
經過了仔細地思考，我要說，會的，我會繼續愛你，
我知道你現在不能對我承諾什麼，
因為未來太不可知。
我不在乎嗎？
我當然在乎，但是，
我更在乎的是你願意繼續去愛我，
在相愛的時刻裡，
我們是真誠而快樂的，
我們手牽著手互相扶持，
一起為彼此不同的夢想加油打氣！
疲倦時互相鼓勵，喪氣時互相慰藉，開心時一起大聲笑……

一直記得我們剛剛在一起時的感覺，
是舒服自在而貼心的，
有天我告訴你，
為什麼會那麼喜歡跟你在一起，
你記得嗎？我說，
因為你我都經歷過幾次感情的波折，
像被裁切過數刀的不規則紙板，
湊在一起是那麼恰好地貼合，
卻仍能保有各自的稜角。

所以我想提醒你，
讓愛情的歸愛情，凱撒的歸凱撒，
借一句剛在一起時你對我說過的話，
我和別的男人之間，跟我和你沒有關係，
你不在乎。
同樣的，我想說，
你父母與你之間，
跟我跟你之間，
沒有關係！
我們只管好好地愛對方，
回歸到最純粹的原點。

愛不是目的，
快樂才是，
我愛你不是要去要求你也愛我，給我快樂，
而是希望你因為有我的愛而幸福快樂。

當然，我也想要幸福快樂，
就因為我愛的是「你」，
所以「你愛我」會讓我更加快樂，
可惜的是，
我沒有辦法強求你的父母愛我，
所以我只能單純地希望你好好愛我，
用力愛我……
也許到最後，
你會跟別人結婚，
跟別人生孩子，
我也會有別的歸宿，
姓著別人的姓……

但我，
想要在離開後，
我們互相想起時，
都是充滿甜蜜的幸福回憶，
不會沒有愛夠！沒有愛得過癮的遺憾……

所以每天每天，
我都想要見你想跟你說話，
想讓你體驗更多更多的幸福。

這是我們共度的第一年，
從此以後，
我們的回憶會累加，
我們會有第二個共度的情人節，
第二個共度的新年，
第二個元宵，第二個中秋，第二個生日……
我很開心我們是在99年認識的，
因為我喜歡99──久久的感覺，
雖然對我們的情況來說顯得有點嘲諷，
但卻不損我浪漫的幻想。

希望我帶給你的快樂，
也是長長久久，永不停息。

宇宙無敵至尊無上超級可愛的迷人的聰明的懂事的可人的乖巧的甜蜜蜜的貓貓
2000.1.15

當晚，匡把我揣進懷中，動情地說，貓貓，妳是我失落的一角。

（未完待續）

（本文原載於《雙城故事》一書，咖啡因（即珈琲因）著，小知堂文化出版，http://www.wisknow.com/version/adver/coffee/index04-2.htm）